鮟鱇

浅谈《王的盛宴》里的女性角色

以及我对《史记》里邦雉西皮的看法

 

《王的盛宴》里主要的女性角色有三个:吕雉、戚夫人和虞姬。其中吕雉的戏份最多,是女主,其他二人都是女配。但从角色的塑造来说,她们三个都是男性角色的配角。吕雉看起来阴险毒辣,但她实际上是刘邦意识的延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刘邦想做的事。这部片里他是刘邦情深义重的原配妻子,也是他事业上的得力助手,在他移情别恋的时候虽然伤心但依旧不离不弃全身心的爱着他。虞姬是项羽英雄末路的注脚,妆点着他的悲剧命运。霸王别姬别的不光是心爱的女人,也别的是他自己的人生。戚夫人的戏份太少了,她的存在不过是邦雉西皮的插花。

电影是基于《史记》的二次创作,并不具有忠于原著的使命,体现的是创作者的意识,而创作者应该有发挥的自由,至于发挥的怎么样,观众可以各抒己见。我的意见是,这部片的女性仍旧没有独立意识,每个女人都是依附和服务于男人而存在的,尤其是吕雉这个角色,我认为是失败的。片中的吕雉和刘邦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即便因为他受了很多苦还是一往情深,即便他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依旧全身心的爱着他,为他奉献一生,他死了她哭得那么伤心。这个吕雉简直是男权社会的金标女奴!这样有意思吗?戚夫人和虞姬就算了,史记上本来笔墨不多。吕雉不一样啊,她是有一篇帝王本纪的女人,这样搞太埋汰人了!也许有人要说,吕雉在刘邦活着的时候的确很乖啊,她必须忍辱负重讨好刘邦,不然怎么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这片只表现了她努力地迎合刘邦,是他的左膀右臂,没有表现别的。其实只需要多那么一两个细节就够了,比如刘邦死后,给她一个简短的特写,一个复杂的面部表情,展现出老娘总算熬出来了但是老头走了孩子还小万一有人不服怎么办之类的心理活动,并不需要太大的投入和笔墨。只能说陆川没有这个意识,如果有想做到并不难。

塑造男人就是权力的游戏,到了女性角色非要搞成爱情。三个女人都是为了爱,女性的存在就是为了爱情吗?她们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吗?不能有自己的野心吗?

也许我看得不够仔细,有不同意见欢迎大家讨论。

 

说完了导演的理解和表现,接下来说说我对《史记》里邦雉西皮的看法。

吕雉是刘邦没有发迹时候就娶的老婆,生了一儿一女。刘邦家庭情况又不太好,她带着孩子还得参加农业劳动。刘邦丰西泽纵徒逃亡之后,她作为妻子连坐被抓去坐牢。期间还受过狱卒欺侮,被任敖救过。

任敖者,故沛狱吏。高祖尝辟吏,吏系吕后,遇之不谨。任敖素善高祖,怒,击伤主吕后吏。——《张丞相世家》

那个时候坐牢是什么情况呢?我曾经去河南南阳内乡县衙参观过,那是个5A景区,始建于元代,是中国唯一保存最完整的封建时代县级官署衙门,号称"天下第一衙"。值得一看。里面就有监狱,就是地上挖个坑,上面盖矮墙,没有窗户,看起来黑暗潮湿,还不如牲口圈,进去恐怕腰都直不起来。天晴还好,阴雨天气里面肯定要积水,地面会变得泥泞不堪。更别提蛇虫鼠蚁。秦代的条件我觉得只会更差不会更好。何况那时候囚犯没有人权,女囚被狱卒欺负估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好在有跟刘邦交情好的任敖在,可是任敖不能24小时跟着她吧。我不能瞎猜,但我想吕后坐牢是吃了不少苦的。

后来刘邦打回沛县,吕后应该至少从那时候就放出来了。但是刘邦没有带着她行军打仗。兵荒马乱的岁月,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度日艰难可想而已。即便刘邦派了审食其去照顾家人,很多事恐怕还得吕后自己做。

刘邦做汉王之后杀回来,还没等去接一家老小,就被项羽打得落荒而逃,吕雉和公公一行人就做了项羽的俘虏,广武战场上刘邦他爹还差点被项羽烹了。受惊吓是肯定有的,待遇我觉得不见太好,毕竟是敌首的家眷。

被俘两年后回到刘邦身边,吕雉已经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了,虽然岁数并不大,三十多岁,但是苦难怕是在她脸上和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疏。——《吕太后本纪》

多年来夫妻异地,刘邦的身边从来都没缺过女人,戚夫人只是其中之一,是那个最受宠的。

自己受尽苦难却被丈夫抛在一边,吕雉心里的愤怒悲伤可想而知。但令她宽慰的一点是此时她的儿子刘盈已经做了太子。

汉王之败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败后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高祖本纪》

刘盈是彭城之败后被立为太子的。此时的刘邦应该是受了大败的刺激,想到自己年过半百,战场上一旦有个万一,没有继承人的话,之前的所有努力都要化为泡影。而继承人自然要选年纪最大的,那就是刘盈了,只有一个刘肥比刘盈大,但是这会估计不在刘邦身边,而是和吕后他们一起做俘虏。

刘邦的这个决定把邦雉这对已经感情淡漠的夫妻变成了利益共同体。他们由爱人变成了生意伙伴。吕雉自然会帮助刘邦,是为了儿子也是为了自己。

但她和刘邦感情进一步的裂痕很快出现:刘邦想换太子。

如意立为赵王後,几代太子者数矣。——《吕太后本纪》

此时的吕后心里应该是又怕又恨。对刘邦来说,换谁都是自己的儿子,对吕后来说换太子就是生死问题。所以刘邦想换太子,大臣们都敢反对,但是吕后要杀赵王,没人敢啃声。

吕后能怎么办?只有忍,一边忍气吞声,努力帮儿子保住储位,一边还得讨好刘邦,出力出计。

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吕太后本纪》

不但为刘邦出力,还要为刘邦背锅。

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因为爱刘邦?大家想想可能不?

她的苦能白吃吗?从刘邦死后她对刘邦曾经宠幸的妃子和她们生的儿子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出她心里压抑了多少怒火。这怒火来自于多年受的苦,也来自于刘邦感情和利益上对他的亏欠。这些怒火不单是妒火,更多的是对刘邦的仇恨。

说完了吕雉对刘邦,最后我想再说一下刘邦对吕雉的感情。他对吕雉的情感很复杂。一是结发夫妻,感情是有的。但也有一点,他刘邦在任何人面前可以端汉王的架子,端皇帝的架子,但是在吕雉面前,没有用,他的底细吕雉一清二楚,他在吕雉面前的形象就高大不起来。戚夫人就不一样。

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吕太后本纪》

他永远都是戚夫人的汉王啊!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二是吕雉为他付出太多,早年坐牢下狱、颠沛流离、战败被俘,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他亏欠吕雉太多,越是亏欠,越是不想相见。就好像欠债的谁都不愿意见债主。另外,吕雉就是他弱小无能的见证。因为他不够强大,吕后才吃了那么多苦。戚夫人又不一样,她跟着他就像丝萝托乔木,他的肩膀在戚夫人那里永远都是伟岸可靠的。

在吕后那里他就是沛县的刘季,在戚夫人那里他就是雄才大略的高祖。所以他冷落吕雉、喜欢戚夫人,当然戚夫人也有别的吕雉不具备的优点,比如年轻、漂亮、善舞。和戚夫人在一起是美人相伴,能歌善舞,还有天伦之乐,一个他以为“类我”的儿子如意承欢膝下。他多么快活啊!所以他情感的天平完全倾向于戚夫人那边。但他的理智永远都没有完全离开过他。他利用吕雉除掉不放心的功臣,最后甚至把自己奋斗一生的事业都交给了她。并非因为爱吕雉,是因为爱自己,爱自己的江山胜过一切。

这对夫妻真是太般配了,一个“暴抗”,一个“刚毅”。一个打江山,一个守江山。为汉初社会稳定做出了巨大贡献,并立本纪,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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